第十七章 死牢（2 / 2）

“是啊，我确实没有什么可哭丧的，该哭丧的是你，昨日我还是这死牢之中待斩的囚犯，你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。而如今，你我却身份互换。当真啊，人生如戏。”殷逸川长叹一口气：“三殿下请放心，仗着你我有过一茶之谈的交情，待行刑诏书到了这死牢，我定会叫狱卒为殿下多备着一碗酒，好路上饮。”

说完，殷逸川转身离开。

“殷逸川！你不得好死！！！”魁功的怒吼响彻死牢。

殷逸川低头笑笑，魁功这句话，怕是说中了。

他这辈子，怕是好死不得了。

再往前走几步，殷逸川终于到了魁颂的牢房。

此时的魁颂，正静静躺在牢房的地面上，头枕着胳膊，定定地看着头顶的天窗。

看着魁颂，殷逸川仿佛看到了几日前的自己。

也是这样，看着这屋子里唯一的光亮，等待着那即将来临的——死亡。

殷逸川没有立刻开口说话，眼前的魁颂像是一幅画，安静而悲伤，让他不忍打破。

“等我上路的时候……”

这时，魁颂突然轻声开口，缓缓转头看向殷逸川，露出一个干净到透明的笑来：

“你可不可以，也多赐一碗酒？”

殷逸川愣了一瞬，继而回过神来，开口道：“四殿下。”

“何必再这样称呼？你知道，我现在已不是什么四殿下了。”魁颂笑着摇摇头，站起身，走到殷逸川面前，与他隔着栏杆对视：“而我该怎么称呼你呢？殷大人？殷公子？殷兄？逸川？还是……太子殿下？”

“对不起。”缓缓，殷逸川说出三个字。

事到如今，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事到如今，就连道歉，也显苍白。

“你何必跟我说对不起。”魁颂无奈笑笑：“那时你我都在宗灵宫，我们是同一时间知道真相的。我想，你当时的所遭受的打击和震撼，怕是比我们所有人更甚。”

听到这话，殷逸川低下头，苦涩之中有一种欣慰。即便他们二人此时站在牢房内外，魁颂还是当初的那个魁颂。

“我会说服父亲让你不受株连的，你再忍一下。”殷逸川道。

魁颂却笑着摇摇头：“你真觉得你父亲会放过我吗？且不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，他如今坐在那个好不容易重新抢回来的天子之位上，你觉得他会放过魁昂的任何一个孩子吗？也许大哥有可能，他有苍氏血统，你父亲要给鬼门关个面子，可其他的孩子呢？你觉得他不会斩草除根吗？”

魁颂说着手指向牢房深处：“你且往这死牢深处走，你且看有多少还未成年的孩子们，我的那么多兄弟姐妹们，都如今下了死牢，甚至连还在襁褓里的婴儿都不放过，你觉得他会放过我？殷逸川，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了？”

面对魁颂的质问，殷逸川没有回答。

昨天晚上他听到魁广的那一句“我会考虑”的时候，他就知道想要救下魁颂不是那么简单。他不知道十七年前的父亲是什么样子，但在无量狱里囚禁折磨了十七年，再见天日之时，任何人都必然会变得狠绝许多，这是人性成长的必然。

“你也知道吧？他不会轻易放过我。”看着殷逸川的神情，魁颂了然道。

殷逸川没有回答，这沉默，便是默认。

魁颂叹口气，轻声问：“你……认他这个父亲了吗？”

“还没有。”殷逸川摇摇头。

“殷逸川，你不能认他。”魁颂立刻道：“你怎么可以认这样的人做父亲？你难道不知道他和屠渊试对皇爷爷做了什么吗？他们两个对皇爷爷施了噬魂咒！你父亲让屠渊折磨并杀了他自己的父亲！那也你的亲爷爷呀殷逸川！”

说到自己最亲近的皇爷爷，魁颂立时情绪有些激动：“你见过他的，在恬昭宫，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，你亲眼见过他的！你还为他守过灵，魁广对自己的亲爹都能下此狠手，你难道认为他会对你这个从未谋面的儿子有什么亲情可言吗？你怎么可以认这样一个父亲？！”

看着神情激动的魁颂，殷逸川沉默半晌，再轻声开口。

“四殿下，昨日当你得知蔚执风想要杀你父亲的时候，你明知道他犯有大罪，却还是愿意以命相抵，不是吗？因为即便他是十恶不赦的暴君，你也没有办法否认血缘的牵绊，不是吗？”殷逸川道：“魁广是我渴望了十七年的父亲，如今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，你叫我如何理智地去判断他的对与错？你叫我如何去亲手斩断我仅剩的血缘牵绊？你要我如何与他不相认？”

看着殷逸川的神情，分明嘴角是笑着的，然而眼神中却满是苦涩，这其中不知掩藏着多少挣扎与无奈，魁颂了然。

“既如此，你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魁颂露出一个坦然的笑：“你且与你父亲一道，看这五阴万里江山。我也愿与我父亲一道，魂飞魄散。”

走出死牢，殷逸川仍有几分神情恍惚。

刚才魁颂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犹在耳畔，许多疑问在脑中缠绕。

是什么让曾经的恣意少年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？是什么让曾经的友谊如今变得倒戈相向？是什么让曾经纯粹的东西如今变得肮脏不堪？是什么让着酆都的天成了今日这边这般可怖的血色？

此一刻，抬头仰望天空，殷逸川仿佛懂了。

那俯视五阴千万年来的烛龙，眼中所见的一切，尽是无休止的阴谋、纷争与杀戮。所以他需要时不时地闭上双眼，休憩片刻，忘记眼前的杀伐之景，于是才有了昼夜轮转。

而那神兽霸下也是如此吧，他在为人心的扭曲、为道德的沦丧、为日复一日的悲剧循环而伤痛哭泣，于是才有了，霜风雪雨。

快步回到酆都六宫，殷逸川径直朝泰煞宫走去。

他打算再去见一次魁广，看能不能想办法把魁颂先救出来。

然而刚进宫城，就看到秦方泽跑过来，一脸的兴奋雀跃。

“逸川！你跑哪儿去了？我找你找半天。”拉住殷逸川的手，秦方泽问道。

“我出宫办点事，怎么了？”殷逸川疑惑地问。

“你猜谁来了？”秦方泽掩不住的兴奋。

“谁？”

殷逸川被秦方泽一路拉着回到明晨宫。

蔚执风仍旧站在宫门口，如早上殷逸川离开时一样，直挺挺地站在那里，似乎连动作都没有改变，仿若一尊雕塑。

看到那个仙逸的身影，殷逸川没来由地感到喉咙一紧，强迫自己把汹涌而上的情绪生生压下来。

两人路过蔚执风的时候，秦方泽想过去打个招呼，却见殷逸川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。

看着如同陌路的二人，秦方泽不由地皱起眉头。

殷逸川走入明晨宫正殿时，看到一个女孩的背影站在其中。

她身穿火红长裙，宛若月沉江畔燃起的三昧真火。

认出那人是谁，殷逸川登时一愣：

“苍……姑娘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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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之间许多人的人生都反转了，帝王更替，一次次流血，一次次屠杀，历史在循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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